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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 一名家长给当地市长写信,诉说孩子早起上学的痛苦,希望能把上学的时间推迟半小时。信写得很感人,市长也觉得很有道理,符合减负的方向,因此,大笔一挥,指示教育局局长落实。局长接到领导的批示,立即出台规定,全市中小学生晚半个小时上学,放学时间顺延。当地媒体对此也高度赞扬,说是减负新举措。

       可是,政策出台之后,很多家长反对:这打乱了原来的工作、生活节奏——以前把孩子送到学校,再去上班正好,现在如果推迟送孩子,自己上班就迟到;如果送到校门,学校不开门,孩子没有得到休息不说,安全问题更令人担忧;而推迟半小时上学,再推迟半小时放学,接孩子回家就更晚了……不仅很多家长反对,老师对此也有意见:难道晚半个小时,就减轻学生的负担了?在一片反对声中,这一政策很快取消。

       类似的事,在基础教育部门,并不鲜见。比如某市书记在调研其他市时发现,当地的中考只考两天,而本市的中考考三天,市长认为把中考从三天调到两天,对学生来说,将是减负举措,因此,要求本市立即减少中考时间,压缩为两天。教育局长接到指令后,二话不说,就把这年的中考调整为两天,把原来分散到三天的五科考试,集中为两天,第一天考两科,第二天考三科。政策出来之后,学校、家长均强烈反对,外市考两天,因为中考科目就四门,本市却是五门,现在科目没减少,为何要调整到两天,这只会增加学生压力,而不是减轻学生压力,而且,就是要调,也要遵循三年早知道的原则,为何今天颁布,明天就执行?

       这都涉及到基层教育的管理问题。在以上教育管理、决策中,地方教育部门至少犯了三个错误。一是完全听命上级领导,围着领导转,不管领导的决策正确不正确,都执行领导的指示,不敢把真实的想法告诉领导;二是在管理、决策时,没有任何听取学校、家长、学生意见、调研的过程,随意拍板,导致政策朝令夕改;三是就做教育的表面文章、政绩工程,简单认为推迟上课、减少考试时间或者科目,就是给学生减负,而没有分析学生负担沉重的根本原因,针对原因进行有效治理。

       这样的管理,显然无法治理出良好的教学秩序,给学校、学生好的教育外部环境,反而是对教育的折腾。国家教育规划纲要和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都提出,要深入推进教育管办评分离改革。因此,要提高教育的管理水平,政府教育管理部门就必须落实纲要和决定的精神,在做好管理的同时,把办学权和评价权交给学校、社会机构,尊重教育管理、学校办学的规律,提高管理、办学、评价的专业化水平。

       首先,教育部门必须有全新的管办评分离的意识,不能再用行政思维治理学校。推进教育管办评分离的改革,是针对行政治校而言的,政府部门把管理、办学、评价的权力都集中在手中,导致学校办学千校一面,没有个性和特色。要让学校办出个性、特色,政府部门就必须回归本位,在该作为的领域作为,而不是乱作为。离开了管办评分离的思维,仍旧坚持计划、行政思维,政府部门越权介入学校办学,做得越多、错得越多。不管政府部门做出的某一决策是否正确,只要逾越了管办评分离的原则,都不可能是科学有效的管理。

目前,在政府该做什么、学校该做什么方面,存在不少模糊认识。比如,校车安全问题。有的地方政府部门就把自己的角色定位为监管——监督学校配合格的校车、安全运营校车,结果是要么学校无合格校车运营,要么安全事故频发,出事故之后就把校长抓起来。原因在于,对于校车安全,政府部门的责任,不该是监管,而应是主导,保障校车的投入,并负责校车的运营。把配备校车、运营校车的责任交给学校,缺乏资金的学校,就难以配备合格的校车,而且在运营校车方面,学校也勉为其难,学校每天都承受很大的安全压力,严重分散办学精力。在我国,目前校车安全保障做得好的地区,无一不是由政府主导购买、配备合格的校车,再由专门的运营公司运营校车。所以,理清责任,这是提高管理水平的前提,否则责任错位,教育的管理就会是一笔糊涂账。

       其次,教育部门要推进教育民主管理。科学的教育管理,不是教育部门的领导多职业、多专业——虽然专业化、职业化,是对管理人员的重要要求——而是管理部门的负责人,要尊重教育决策程序,充分尊重、听取学校、教师、家长和学生的意见,基于调研和数据做科学的决策。国家教育规划纲要明确要求,所有重大教育决策,都必须事先听取民意。不听取民意,而导致的教育决策失误,已经严重影响我国基础教育的发展,比如盲目的撤点并校,导致农村孩子上学成本增加、城镇学校大班额严重、学生辍学率回潮。而这些问题,在撤并校时,只要认真进行调研、听取意见,都不难预见。

       很多时候,基层的教育工作者期待英明的懂教育的领导,但规范的教育管理,不能寄望领导的英明,而应该有制度的保障。一方面,可以通过建立教育官员、校长的公选遴选制度,把懂教育、懂教育管理的人选拔到领导岗位,避免外行对教育乱指挥;另一方面,则需要完善社区居民、家长参与教育管理、决策、监督、评价的机制,来提高教育决策的科学性,避免行政领导把个人意志强加给教育,而教师、家长和学生的声音则沉没。

       一个好的基层教育管理者,当前应该做的是,成立社区(居民)教育委员会,同时推动学校建立家长委员会,在教育管理、办学中,充分发挥社区教育委员会、家长委员会的作用,这比行政部门关起门来决策,或者领导用“个人魅力”来推动教育发展,要有效得多。如果没有民主管理、决策,就是现任领导“有所作为”,等他一离开,新的领导上任,也可能人走茶凉。

       再次,教育部门要督促学校依法自主办学。我国中小学当前有一重要任务,就是实行学校现代治理。在这一过程中,政府部门要放权,同时要督促学校建立起用好自主权的治理结构,最重要的就是要求政府部门依法行政,依法监管。一要带头严格执行教育法律法规,行政部门不遵守教育法律法规,越权侵犯学校、教师、学生权益,是当前一些地方教育部门的最大问题,对地方教育形象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;二要通过抓教育信息公开,增加教育、学校的透明度,约束行政权力滥用,有效的教育管理,不是用行政权力去指挥学校怎么办学,而是建立规范的教育秩序,为学校办学、学生发展提供服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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熊丙奇

熊丙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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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,著名教育学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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